闽城的春雨细细绵绵,似一层绸缎笼罩在天地之间。
青石板被雨水浸湿,泛着暗淡的光泽,水雾氤氲,仿佛要将人吞没其中。
谢必安猛然惊醒,抬头望向窗外隐匿在雨中的桃树,黯然道:“又梦见你了,无咎。”
七日前,闽城的上空像是被撕开了一道裂缝,大雨如猛兽般倾泻而下,将低处的房屋和稻田尽数吞没。
他和范无咎经知县授意到城南的海滤村和城东的龙吟村援助被困的百姓。
海滤村的地势较低,水很快漫过范无咎的腰间。
他将困在平台上的小男孩抱起朝高处走去。
范无咎仔细叮嘱道:“千万看好自家老小,雨大地滑小心些。”
他奉命将海滤村的百姓带到地势稍高的石寿村安顿。
他们撑着纸伞井然有序的走在石板路上,身后是被水没过一半的村庄。
队伍里有人哀怨天不作美,今年收成又不好;有人庆幸着劫后余生......“啊!
我的黎儿,你有见着黎儿吗?”
范无咎循声回望,一位妇人焦急询问周围人有没有看见她的黎儿。
“别着急,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
范无咎走上前轻声安抚道。
妇人稳下情绪说:“刚刚黎儿说她的磨喝乐忘记拿了,我告诉黎儿以后再塑给她一个......”说着说着,她又抽噎起来:“怪我没看好她,一没留神就找不到她了。”
范无咎思索一番,对着叶影道:“你先带着他们去石寿村,我回去看看。”
叶影回道:“你万事小心,找不到便算了,水面升那么高了估计也......早点回来,别忘了必安在等你。”
“好。”
范无咎点了两个小兵回到海滤村,他向远处望了望发现楼房的台面上有个女孩抱着磨喝乐哭,嘴里喊着阿娘,阿娘。
范无咎对着小兵嘱咐到:“我去把她抱回来,你们在这接应着。”
水己经没到范无咎胸前,他将女孩扛在肩头朝石岸边走去。
天边的雷和风雨交织着发出沉闷的轰隆声,大雨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一股湍急的水流突然涌来,范无咎脚下一滑,整个人被卷入水中。
他紧紧抱住小女孩,努力想要浮出水面,可是水流太过汹涌。
尽管他奋力挣扎,还是渐渐失去了力气。
范无咎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小女孩推向岸边,而自己却被洪水彻底吞噬。
在意识沉沦之前,他想:哥,我回不去了。
谢必安听闻无咎出事,安顿好龙吟村的村民后披着雨匆匆赶来。
石岸上站满了人,谢必安拨开人群向水面望去。
水面上早己不见范无咎身影,只余下那无尽的浑浊泥水打着旋儿。
“无咎呢?
无咎呢!?”
叶影拉着谢必安不让他再继续往前,哽声道:“谢兄...节哀。”
谢必安红着眼眶,雨水混合着泪水从脸庞滑落,他跪坐在石岸边轻声喃着:“无咎,回来。”
范无咎的尸体被谢必安带回住处。
他拿起毛巾,为范无咎擦去脸上的余污,动作轻柔的像是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他为范无咎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每个动作都饱含深情与不舍。
谢必安静静坐在床边,望着范无咎毫无生气的脸,心中苦涩难言。
他低头在无咎额间轻轻一吻,是告白,也是告别。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
谢必安思绪回笼,范无咎下葬后,他便这样昏昏沉沉睡了五日。
谢必安听闻城北有间破土庙,世人说在神像前拜上一拜心中所愿便可实现。
谢必安撑起纸伞,踏入这细雨之中。
一路向北,他的步伐略显凌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再见无咎一面。
来到破土庙,里面阴暗潮湿,一尊破旧的神像散发着微弱的光,旁边的神牌上写着:朱雀神女。
谢必安走进,点燃竹立香,虔诚的朝神像拜了三下。
庙中烛火摇曳,神像中的人影渐渐显形,她淡淡开口:“我知你心中所愿,但人死如灯灭。”
谢必安微微颔首道:“我只求再见他一面,我有些话想亲口和他说。”
神女轻笑:“人啊,总是贪心的。
一面怕是不够呢。”
谢必安不语,只是淡淡的望向她,半晌他才开口:“叨扰了。”
随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且慢,想见他有的是法子,只是...”只是需要一些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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